海上花列传分章 13

第二十回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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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二回借洋钱赎初定议买事赌早伤和

按：黄翠凤因局，慌忙吃毕夜饭，即喊小阿舀面，对镜捕面。罗子富问：“到马路啥场？”翠凤：“原是钱公馆哉囗。俚哚是牌局，去仔末就代碰和。无啥转局，径碰去勿许走。有辰光两三点钟坐，厌气得。”子富：“厌气末就谢谢（勿）去哉。”翠凤：“局阿好勿去？倪无(女每)说个。”子富：“耐无(女每)阿敢说耐？”翠凤：“无(女每)末啥勿敢说，径勿曾差啥事，生无(女每)勿说啥；倘然推扳仔点点，倪个无(女每)肯罢哉！”说时，赵家(女每)取局裳。翠凤面穿换，面叮嘱子富：“耐坐，去歇歇就转个。”又叮嘱金凤“（勿）走开”；又令小阿喊珠凤也陪坐。

然，赵家(女每)提了琵琶及烟筒袋行，翠凤随着，楼登轿，径至马路钱公馆门。望见客堂里灯烛辉煌，又听得声豁拳，翠凤只是酒局。及去看时，席只有杨柳堂、吕杰臣、陶云甫暨主钱子刚四位，方知为碰和的夜饭。

杨柳堂见黄翠凤，嚷：“得正好，请耐吃两杯酒。”即取缸杯到翠凤边。翠凤侧首让，：“勿吃。”柳堂还纠。翠凤理，径去靠椅坐。钱子刚忙起向柳堂：“耐去豁拳，吃。”接了那杯酒。柳堂归座与吕杰臣豁拳。

钱子刚执杯在手，告诉黄翠凤：“倪四家头里捉赢家，连输十拳哚，吃仔八杯，剩两杯勿曾吃。耐阿吃得落，替代杯，阿好？”翠凤听说，接呷，授还杯子，又说：“再有杯去拿得。”子刚：“就剩杯哉，让赵家(女每)代仔罢。”赵家(女每)向桌取杯，也吃了。陶云甫怂恿杨柳堂：“耐末也算得是谄头哉！样杯酒，钱老爷俚代，耐看俚吃得阿。”黄翠凤乃：“耐是会说得，吃杯酒也说多闲话哚！样是朋友，耐帮仔杨老爷说倪，赛里说钱老爷。让耐去说末哉，勿关倪事。”吕杰臣：“故歇输哉，耐也替代杯，让俚说勿啥。”翠凤：“吕老爷，勿然是代末哉，故歇俚说仔了，定归勿代。”杨柳堂催吕杰臣：“点吃，吃好仔倪碰和哉。”黄翠凤问：“阿曾碰歇？”钱子刚说：“四圈庄碰哉，再有四圈。”吕杰臣吃完拳酒，因指陶云甫：“挨着耐捉赢家哉。”陶云甫遂与杨柳堂豁起拳。

黄翠凤生恐代酒，假作随喜，避左厢书。只见书中央几案纵横，筹牌错杂，四枝膻烛，却已吹灭，惟靠窗烟榻烟灯甚明，随意坐在手。随钱子刚也到书里，向手躺着烟。翠凤乃问：“倪无(女每)阿曾向耐借洋钱？”子刚：“借末勿曾借，夜头搭俚讲讲闲话，俚说故歇开消末，洋钱无，匆去，好像搭借。泡仔讲别样事，俚也就勿曾说起。”翠凤：“倪无(女每)个心思重得哚，耐倒当心点。转耐去镶仔对钏臂，俚搭说：‘钱老爷径无生意，倒勿晓得陆里个多洋钱？’说：‘客个洋钱末，耐管俚陆里个嗄！’俚说：‘倪无洋钱用，勿晓得洋钱才到仔陆里去哉。’是气昏仔了，勿去说俚哉。耐想该号闲话俚是啥意思？”子刚：“耐当心点，阿是当心俚借洋钱？”翠凤：“俚向耐借洋钱末，耐定归（勿）借俚。随啥事，耐也（勿）去搭买。耐故歇就说是买，隔两终是俚哚个事。俚哚点点勿见好，倒好像耐洋钱多煞，害俚哚眼热煞。耐勿买倒无啥。”子刚：“俚倒径搭耐蛮好，故歇俚转差仔啥个念头，勿相信耐哉，阿对？”

翠凤：“点勿差。故歇是俚有心难为。月底，有个客，付百洋钱局帐。俚有仔洋钱，十块廿块，才姘头借得去。今朝付裁缝帐，无哉，倒向洋钱。说：‘末啥场有洋钱嗄？局裳，生耐个（宛）。耐晓得今朝付裁缝帐，为啥姘头借得去？’反仔泡，俚倒吓得勿响哉。”子刚：“价末今朝阿曾点俚？”翠凤：“为仔第转，绷绷俚场面，就罗个搭借仔十块洋钱俚。依仔俚心里，倒勿是借罗个洋钱，请耐向耐借，再多借点，故末称心哉。”子刚：“实概说，俚勿曾借着个洋钱，陆里会称心嗄？倘然俚向借，倒也匆好回头俚。”翠凤：“耐勿借也无啥（宛），啥该应借拔俚？耐说‘径无生意了，洋钱也无哉’，阿是说得蛮面？到仔节，通共几个局，该应付几洋钱，局帐清仔，俚阿好说耐啥邱话？”子刚：“故是俚恨煞哉。说，俚借洋钱，就少微借点俚，也有限煞个。再哝两节，等耐赎仔末，好哉（宛）。”翠凤：“匆。耐同俚阿有啥讲究，定归借俚，阿是真个洋钱忒多仔了？就算耐洋钱多，等赎仔借末哉（宛）。”子刚：“故歇耐阿想赎？”翠凤连忙摇手，莫说；再回头向外窥觑，却正见个影影绰绰站在碧纱屏风，急问：“啥嗄？”那见唤，拍手笑而。原是吕杰臣。

钱子刚丢烟起坐，笑：“耐里吓！”吕杰臣：“是里捉！耐哚两家头阿面孔？就是局末，也好等倪客散仔，齐齐去末哉（宛），啥歇歇也等勿得嗄！”黄翠凤咕噜：“里阿会生象牙！”

吕杰臣再回言，被钱子刚拉至客堂归席。杨柳堂：“倪输仔拳，酒也无代，耐主家倒寻开心去哉。”陶云甫：“故歇让耐去开心晚歇碰和末抵桩多输点。”钱子刚并置辨，只问拳酒如何。四复哄饮回，始用晚饭。饭，同至书点烛碰和。钱子刚因烟瘾，倩黄翠凤代碰。

翠凤碰两圈，赢了许多，愈，乃喊赵家(女每)附耳叮嘱些说话。赵家(女每)领会，独自踅回家中，径楼寻罗子富。料子富竟在，只有黄珠凤垂头伏桌打瞌铣。赵家(女每)拎起珠凤耳朵，问：“罗老爷呢？”珠凤醒而茫然，对答；连问几遍，方说：“罗老爷去哉呀。”赵家(女每)问：“陆里去嗄？”珠凤：“勿晓得宛。”

赵家(女每)发怒，将指头照珠凤太阳里戳了，又楼至小间问黄二姐。黄二姐告诉：“罗老爷末朋友请到吴雪搭吃酒去哉。耐去措先生说，早点转去转局。”赵家(女每)：“价末等罗老爷票头仔，带得去罢。故歇俚也匆肯转（宛）。”黄二姐应承了。等够多时，才接到罗子富局票，果然是到东里吴雪家的。

赵家(女每)手执票头，重往马路钱公馆。门，见左厢书里黑魆魆地并无灯光，知碰和已毕，客已散，即转右厢室，见了钱子刚的正，免得声“太太”。那钱太太倒眉眼笑说：“阿是按先生转去？先生哚楼，耐就该搭等歇末哉。”赵家(女每)只得坐，却慢慢说去转局。钱太太：“先生有转局末，早点去罢，晚仔勿局个。耐到楼梯头去喊声囗。”

赵家(女每)急至半间，仰首扬声“先生”，楼见答应；又连两声，说：“转局去呀。”仍是然毫无声息。钱太太又住：“（勿）喊哉，先生听见个哉。”赵家(女每)没法，仍半间陪钱太太对坐闲话。

会，听得黄翠凤声楼，赵家(女每)忙取琵琶及烟筒袋相。翠凤盛气嗔：“啥嗄，（英）（皇）（英）（皇）勿清！”钱太太笑分解：“俚末也算勿差，为仔票头仔歇哉，常恐忒晚仔勿局，喊耐早点去。”翠凤好多言，和钱太太立谈两句，谢辞行。钱太太直至客堂，看着翠凤轿方回。

赵家(女每)跟在轿，径往东里吴雪家，搀了翠凤到台面，只见客、倌、、姐早挤得密层层没些隙。罗子富座靠妆台，赵家(女每)挤去。适罗子富与王莲生并坐。王莲生的局乃是张蕙贞，见了黄翠凤，即挪自己坐的凳子，招呼：“翠凤阿，该搭囗。”又招呼赵家(女每)，觉得着实殷勤，异常密。黄翠凤见张蕙贞金珠首饰奕奕有光，知是新办的，因携着手看了看，：“故歇名字戒指也老样式哉。”张蕙贞见黄翠凤头着对翡翠莲蓬，也索观。黄翠凤拔只授与张蕙贞，蕙贞：“头倒无啥。”料王莲生以即系主葛仲英坐位，背吴雪听得张蕙贞赞好，头看，问黄翠凤：“几洋钱买个？”翠凤说是“八块”。吴雪忙向自己头拔只，将比试。张蕙贞见是全的，乃：“也无啥。”吴雪艴然：“也无哟对四十块洋钱哚呀，阿是也无啥！”黄翠凤听说，从吴雪手里接估量回，问：“阿是耐自家买个嗄？”吴雪：“买是客去买得个，里城隍庙茶会。俚哚才说勿贵，珠店里陆里肯嗄！”张蕙贞：“倪是倒也看匆。拿俚对比仔末，好像好点。”吴雪：“翡翠个事难讲究哚，少好点就难得看见哉。对莲蓬，随啥事总比匆俚。四十块洋钱，是实概模样呀。”

黄翠凤微笑言，将莲蓬授还吴雪。张蕙贞也将莲蓬授还黄翠凤。葛仲英正在打庄，约略听得吴雪说话，甚清楚；及三拳豁毕，即回头问吴雪：“啥事四十块洋钱？”吴雪遂将莲蓬授与葛仲英，仲英：“耐仔当哉，陆里有四十块洋钱嗄！买起十块光景。”吴雪：“耐末晓得啥嗄！自家勿识货，再批搨，十块光景耐去买哉囗！”罗子富：“拿得看。”擘手接莲蓬。黄翠凤：“耐也是匆识货个末，看啥嗄？”罗子富笑：“真个也匆识货。”遂又将莲蓬传与王莲生。莲生向张蕙贞：“比仔耐头对好多哉。”张蕙贞：“故是自然。对阿好比嗄！”吴雪接：“耐也有，让看阿好。”张蕙贞：“对是点勿好个，难再去买对。”说着，也拔只，授与吴雪。雪问：“几块洋钱？”张蕙贞笑：“耐对末，买十对哚。”吴雪：“四块洋钱，生无啥好事买哉。耐再买，愿价钱点。价钱仔事总好哉（宛）。”张蕙贞笑着，随向王莲生手里取那莲蓬和吴雪更正。

当时临到罗子富摆庄，“五魁”、“对手”之声隆隆然如霆震耳，才把吴雪莲蓬议论剪断提。

原这席除罗子富、王莲生以外，都是钱庄朋友。只为葛仲英同吴雪恩，意在酒，家争凑趣，肯放量，勉强把罗子富的庄打完，就草草终席而散。

吴雪等客散了，重复和葛仲英依，：“里说闲话末，耐该应也帮说句把，故末算得耐好；耐倒扳个差头，阿诧异！说对莲蓬四十块洋钱哚，真个四十块洋钱，勿是骗耐（宛）。耐勿相信，去问小姐好哉。耐歇极得，常恐倪耐拿四十块洋钱，连忙说十块。就是十块末，阿是耐搭去买得嗄？耐就搭买仔只洋铜钏臂连只表，也说是三十几块哚；说到自家个事末就匆稀奇哉。耐心里只仔是蹩倌，陆里买得起四十块洋钱莲蓬，只好拿洋铜钟臂当仔金钏臂带带个哉，阿是？”顿七八的胡话，倒说得仲英好笑起，：“故末阿有啥嗄？就是四十块末也匆关事。”雪：“价末耐说啥十块嗄？耐说是十块末，耐去照式照样买得，再买副头面囗。洋钱自家末哉，耐去搭买！”仲英笑：“（勿）说哉，去买末哉。”雪：“耐是里搭浆（宛），明朝就个囗。”仲英：“今朝夜头去买，阿好？”雪：“好个，耐去囗。”

仲英真个取马褂著，恰遇小姐，慌：“二少爷啥？”正是拦阻，雪丢个眼，使。仲英扳指，挂表袋，手执折扇，笑向雪：“去哉。”雪把拉住，问：“耐到陆里去？”仲英：“耐买事去（宛）？”雪：“好个，搭耐淘去。’携了仲英的手走。踅至帘，仲英立定行，雪拉门外去。小姐在拍手笑：“巡捕拉得去仔末好哉！”客堂里外场解何事，也查问。小姐乃好歹劝里，仍替仲英宽去马褂。

雪撅着，坐在傍，嘿然语。仲英只是讪笑。小姐亦呵呵笑：“两个小仵并仔堆末，成个哭哭笑笑，也匆晓得为啥，阿笑话！”仲英：“对勿住，倒难为耐老太太讨气。”小姐：“划，真个气煞里。”说罢自去。

仲英踅至雪面，低声笑：“耐阿听见，俚哚当笑话。点无啥事，瞎噪仔泡，故末算啥囗？”雪“嗤”的笑：“耐阿再搭强了？”仲英：“好哉，耐宜个哉。”雪方欢好如初。

仲英听得外场关门声响，随取表袋看时，已至点多钟，说：“天勿早哉，倪困罢。”雪问：“阿吃稀饭？”仲英说：“（勿）吃。”雪即喊小姐收拾。小姐舀倾盆，铺叠被。

正在忙之际，忽然个小姐推门，跑至里，赶着小姐声“无(女每)”，将袖子掩哭。小姐认得是外甥女，名阿巧，住在卫霞仙家的，急问：“耐故歇跑得啥？”那阿巧说，却时说。

第二十二回终。

第二十三回外甥女听未背言家主婆当场丑

按：吴雪家小姐见外甥女阿巧哭，骇异问：“啥嗄？”阿巧哭：勿去哉！”小姐解，怔怔的看定阿巧；看了会，问：“阿是搭啥相骂哉？”阿巧摇头：“勿是。早晨揩只烟灯，跌仔玻璃罩，俚哚无(女每)说，赔个。到洋货店里买仔只末，嫌勿好，再去买，换家洋货店，说买好个。等到买得，原勿好，去调，拿跌个玻璃罩淘带得去，照样子买只。洋货店里说两角洋钱哚，调也匆肯调。俚哚姐，块洋钱月，正月里勿三块洋钱，早就寄到仔乡去哉，陆里再有两角洋钱？”

小姐听说，倒笑起，：“故末阿有啥嗄？耐个小仵末也少有见个！耐拿玻璃罩放，明朝搭耐去买。”阿巧忙：“无(女每)；勿呀！俚哚个生活，勿转呀！早晨起末，三只烟灯，八只烟筒，才收捉。再有三间间，扫地、揩台子、倒痰盂罐头，陆里样勿吓半汰裳，几几裳，就仔，到夜总归无。有辰光客碰和，夜天勿困；到天亮碰好仔，俚哚末去困哉，末收捉间。”小姐：“俚哚再有两个姐囗，啥？”阿巧：“俚哚两家头阿肯生活嗄！十二点钟喊俚哚起吃中饭，就搭先生梳个头；梳好仔头末，无事哉，横保榻，搁起仔吃鸦片烟；有客，搭客讲讲笑话，蛮写意。末绞手巾、装烟忙煞。月底，看俚哚拆洋钱，三四块、五六块，阿开心！是个小铜钱也匆曾看见。”说到这里，又哇的哭声。

小姐正：“耐末总归自家生活，（勿）去学俚哚个样。俚哚拆洋钱，耐也（勿）去眼热。故歇生吃点亏，耐会梳仔个头末好哉。勿然搭耐说仔罢，刚刚乡，头家生意就匆，仔耐想啥？再有啥家耐？”阿巧呜咽：“无(女每)，耐勿晓得呀！单是生活倒罢哉，里生活，俚哚再搭噪。匆噪末，俚哚就匆活，告诉无(女每)，说生活勿。碰着会噪点个客，俚哚同客串通仔，拿寻开心：个客拉住仔个手，个客扳牢仔个，俚哚两家头剥子。”说着，复呜呜咽咽哭个住。却引得葛仲英、吴雪都好笑起。小姐也笑了，急问：“阿曾剥嗄？”阿巧哭：“啥勿曾剥！倒是先生看匆，拉起。无(女每)晓得仔，例说小仵哭哭笑笑，讨厌。”吴雪按说：“客也忒啥无淘成！家个姐，耐剥脱俚子，阿是勿作个！”葛仲英：“块洋钱月，阿怕无家？（勿）到俚哚去哉！”小姐独无言。

迨间收拾已毕，葛仲英、吴雪将安置，小姐乃向阿巧：“耐就匆，也等寻着仔家末好，故歇耐转去，哝两再说。”阿巧：“价末无(女每)搭寻个囗！”小姐：“晓得哉，耐去罢。”阿巧又问：“烟灯罩阿赔嗄？”小姐把跌的留：“明朝去买。”又叮嘱：“难末生活当心点！”

阿巧答应，辞了小姐，仍归至尚仁里卫霞仙家。那时客堂里宣卷流正演说《洛阳桥》故事，许多闲簇拥观听。阿巧概理会，径去面小间见老鸨卫姐，回说：“烟灯罩洋货店里勿肯调，明朝无(女每)去买得。”卫姐：“耐到无(女每)搭去个？”阿巧说：“去个。”卫姐嗔：“点点事，再去告诉无(女每)！阿是告诉仔耐无(女每)末（勿）赔哉？”

阿巧敢，踅楼，只见卫霞仙里第二台吃酒客尚未散。那客乃北信典铺中翟掌柜暨几个朝奉，正是会噪的。阿巧自思生意将歇，何必再去巴结，遂，竟去亭子间烟榻暗中索；听得面阵阵嘻笑之声绝于耳，那里得着。随拖台极凳，又着“忽”牙牌散落声音，知是碰和了。阿巧正起，却听得那两个姐喊外场起手巾，复楼寻阿巧。卫姐说：“阿巧里楼（宛），常恐去因哉。”个姐：“俚倒开心哚（宛）！耐去喊囗。”个姐：“匆去喊，俚勿生活末，倪末哉。啥稀奇！”阿巧听了，赌气复，只因心灰意懒，遂觉沉沉觉。

直到三竿，阿巧醒，坐在榻，眼睛，侧耳听时，楼然，宣卷已毕，惟卫霞仙中碰和之，外场搬点心去，客和两个姐兀自噪团。阿巧依然回避，径往灶揩把面，先将间收拾起。

须臾，小姐了。阿巧且收拾，留心窃听。听得小姐到小间见了卫姐，把买的烟灯罩付，问卫姐：“阿对？”卫姐呵呵笑：“耐末去小仵个当，倒真真去买得哉！为仔俚生活勿当心，说俚赔末，让俚当心点，阿是真个俚赔嗄？”说着，取两角小洋钱给还小姐。小姐坚却收。卫姐只得谢，随拉小姐并坐闲谈。卫姐又：“该个小仵生活倒无啥，就独幅点。里堂子里，有个把客搭俚噪噪，也无啥（宛），俚乃噪仔匆活个。”

阿巧听到这里，越发生气，再听，仍回间收拾。等得小姐辞别卫姐门，阿巧忙赶去，声“无(女每)”，直跟至堂转弯，方问：“无(女每)阿去搭寻家？”小姐：“耐啥得！就有家末，也仔该节哚，故歇陆里去寻？”阿巧复再三叮咛而归。

小姐去，接连数，得消息。阿巧囡没工夫，亦曾去吴雪家探望。到了三月十四这，阿巧早起，正在客堂里揩烟筒，忽见肩轿子在门首，个打起轿帘，搀个半老佳，举止方，妆饰古。阿巧揣度当是谁家。那面怒气，直脯踅门，即声问：“该搭阿是卫霞仙？”阿巧应说：“是个。”那并再问，带领径楼梯。阿巧诧异得，且向门首私问轿班，方知为姚季莼正室。阿巧急跑至小间告诉卫姐。卫姐解甚事，和阿巧飞奔楼，跟随姚都到卫霞仙里。

其时卫霞仙面窗端坐，梳洗未完。姚见，即复声问：“耐阿是卫霞仙？”霞仙抬头看了，吃惊，将姚打量回，才冷冷的答：“末就是卫霞仙哉囗。耐是啥嗄？”姚俨然向椅坐，嚷：“勿搭耐说闲话！二少爷囗？喊俚！”霞仙早猜着几分意，仍冷冷的答：“耐问陆里个二少爷嗄？二少爷是耐啥嗄？”姚吼，举手指定霞仙面：“耐（勿）假痴假呆！二少爷末是家主公，耐拿二少爷迷得好！耐阿认得是啥？”说着，恶瞪眼睛，像奋直扑去。霞仙见如此形，倒哑然失笑；尚未回言，阿巧胆小怕事，忙去取茶碗，撮茶叶，喊外场冲了开，说：“姚请用茶。”再拿支烟筒，问：“姚阿用烟？装。”卫姐也按住姚，没子分说：“二少爷该搭勿个呀，故歇远勿哉。真真难得有转把个局，酒也匆曾吃歇。姚（勿）去听别个闲话。”

家七张八劝解之际，被卫霞仙声喝住：“（勿）响！瞎说个多啥！”于是霞仙正向姚朗朗说：“耐个家主公末，该应到耐府去寻（宛）。耐啥辰光代倪，故歇到该措寻耐家主公？倪堂子里倒勿曾到耐府请客，耐倒先到倪堂子里寻耐家主公，阿笑话！倪开仔堂子生意，走得，总是客，阿管俚是啥个家主公！耐个家主公末，阿是勿许倪嗄？老实搭耐说仔罢：二少爷里耐府，故末是耐家主公；到仔该搭，就是倪个客哉。耐有本事，耐拿家主公看牢仔，为啥放俚到堂子里相，里该搭堂子里，耐再想拉得去，耐去问声看，海夷场阿有该号规矩？故歇（勿）说二少爷勿曾，就仔，耐阿敢骂俚声，打俚记！耐欺瞒耐家主公。勿关倪事；欺瞒仔倪个客，耐当心点！二少爷末怕耐，倪是匆认得耐个（宛）！”席话说得姚顿无言，回答，登时涨得彻耳通，几乎迸急泪。正待想句扳驳，只见霞仙复：“耐是呀，阿是得勿耐烦仔了，也到倪该搭堂子里寻寻开心？可惜故歇无啥打茶会！倘然有个把客里，客捉牢仔耐强泡，耐转去阿有面孔！耐就告到新衙门里，堂子里事也无啥希奇（宛）！”

料这里说得闹热，楼外场蓦喊声“客”。霞仙：“得正好，清里。”卫姐掀起帘子，个四十余岁的客，三绺髭须，材肥胖，原即系北信典铺翟掌柜。早吓得姚心头小鹿横冲直，坐也是，走也是，又又恼，那里还说得半“个”字。

翟掌柜，且入座，也将姚打量回，终猜是什么。霞仙笑问翟掌柜：“耐阿认得俚？俚末是姚季莼姚二少爷个家主婆，今朝到倪该搭堂子里，有心坍坍二少爷个台。”翟掌柜听罢茫然，卫姐去附耳说些概，方始明。翟掌柜攒眉：“故是姚失斟酌哉！倪搭季莼见也同几转台面，总算是朋友。姚到该搭，季莼见面好像勿好看相。”霞仙：“啥勿好看相？得哚！二少爷径生意勿好，该着仔实概个家主婆，难末发财哉！”

翟掌柜摇手止住，转劝姚：“姚故歇请回府，有啥闲话末，季莼兄说好哉。”姚无可如何，气奔喉咙，“哇”的声哭，慌忙立起，带领楼。霞仙还冷笑：“姚再坐歇囗。倘忙二少爷仔末，请耐！”

姚踅至楼，忍住呜呜咽咽，放悲声，似乎连说带骂，却听清楚，仍就门首轿而回。

姚既去，霞仙新妆亦罢，越想越觉好笑，：“蛮面个二少爷，难看俚阿好！个跑到堂子里拉客，赛是哉（宛）！”卫姐也叹气：“仔个，再有啥勿开心咱家走门，讨倪骂两声，阿倒运！”霞仙：“耐末也（勿）说哉！勿曾俚丁倒骂两声，总算耐运气！”卫姐微笑自去。

翟掌柜问：“为啥了倒俚骂两声？”霞笑而告诉：“愧无(女每)末真真是好。二少爷就到倪搭，倪也无啥说匆（宛）；倪无(女每)定归说是二少爷远匆哉，倒好像是倪怕俚。再有个阿巧，加二讨气！仔宣卷，楼头几客，喊俚冲茶，勿晓得到仔陆里去哉，客个茶碗也匆曾加；今朝二少爷家主婆仔，耐勿曾看见俚巴结得！倪勿曾喊俚，俚倒先去泡仔碗茶，再搭俚装烟，姚，姚短。自家生活豁脱仔勿，单去巴结个姚。陆里晓得姚觉也匆曾觉着，拍马拍到仔马去哉！”

阿巧适舀盆面给霞仙洗手，听说，即回：“姚末也是客，为啥勿该应泡茶俚吃？”霞仙笑向翟掌柜：“耐听听俚闲话，阿气煞！姚说是客，阿是倪个嗄？”阿巧：“勿勿关事，耐哚同姚里相骂，例说拍马！”霞仙沉脸：“耐个啥粳得！耐该搭勿，去末哉（宛），姚喜欢耐拍马！”

阿巧撅起踅楼，草草收拾完毕，吃中饭，捱至平西，捉个复往东里吴雪家，寻见小姐，诉说适间事，哭：“生活勿，生说；仔生活，再说！随啥事，总是匆好！无(女每)说哝两，哝勿落哉（宛）！”小姐：“哝勿落末，到啥场去？”阿巧：“随啥场，就无工钱也无啥！”小姐沉语。吴雪：“价末到该搭帮帮耐无(女每)，再去寻家，阿好？”阿巧说：“蛮好。”小姐也就依了。当晚，小姐向卫霞仙家算清工钱，取铺盖。

阿巧在吴雪家仅宿宵，次饭，吴雪取对翡翠莲蓬，令阿巧资至对门姚家还张蕙贞，并说：“头蛮好，比对倒差仿勿多，十六块洋钱，点勿贵。”阿巧见张蕙贞传说明，张蕙贞因问阿巧：“阿是新个？”阿巧据实说了。蕙贞：“倪故歇再添个姐，先生勿用末，该搭罢。”阿巧胜之喜，：“故是再好也匆有！”连忙归说与小姐，即小姐自去。阿巧囡住在张蕙贞家。

适遇王莲生偕洪善卿两个在张蕙贞家夜饭，蕙贞将翡翠莲蓬与王莲生看，问：“十六块洋钱阿贵？”洪善卿只估十块。莲生：“还俚十块，多到十二块（勿）添哉。”蕙贞又诉说添用姐节。莲生见阿巧好生面善，问起，方知在卫霞仙家见数次。

迨夜饭吃毕，张蕙贞已烧成七八枚烟放在烟盘里。王莲生揩把手巾，向榻躺。蕙贞授烟，“飕飕”的直到底。蕙贞接，通斗门，再取烟泡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