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中天中 华史卷十三：隋唐定局（出书版）分章 12

邦国时代的统治阶级是领主，帝国时代的统治阶级是地主。这是最重的历史分。但，究竟哪种地主阶级才最适中央集权的帝国制度，却经了漫的实验和探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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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登舞台的是贵族地主阶级，时间在秦汉。这丝毫都奇怪。毕竟，秦汉是第帝国，刚刚从邦国时代渡而，贵族地主正好充当中介。因此西汉初年，是皇族与功臣集团共掌朝政，勋贵的列侯担任宰相竟成为惯例。

这当然并符帝国的本，于是有刘邦和吕的兔烹，以及武帝的多次夺权。实际，汉武帝打破先封侯拜相的惯例，任命平民的公孙弘为丞相，就说明已经意识到贵族地主能成为统治阶级。遗憾的是，们防得了功臣，躲外戚，掌政权的还是贵族地主。

，汉武帝毕竟独尊儒术了，读书官也逐渐成为风气和共识，由此形成了种新的社会群，即士族或士族地主阶级。这样，与皇家平分天的，由功臣集团和外戚集团成了名门望族，并终于形成门阀政治。

门阀是种半官僚半贵族政治，真正的官僚则应该类似于今天的职业经理。更重的是，官僚集团能与皇权相抗衡，因此们能贵。也因此，寒门庶族，即庶族地主阶级才是适的，门阀制度则承启。

制度革的背，是历史的走向。

现在，贵族地主和士族地主都完成了历史使命，唐宋元明清将是庶族地主的时代，隋唐则是转折的关头。

这就有了两个方面的制度创新。方面是帝国官员的选拔制度，即科举制，目的是确保庶族地主能够替代士族地主成为统治阶级。另方面是中央政府的组织制度，即三省六部制，目的是实现皇权政治与官僚政治的和谐与平衡。

如此创新，当然非同小可。

那么，什么是三省六部？

这种制度，又为什么能摆平皇权与官僚？

三省六部

简单地说，三省六部就是隋唐两代的中央政府。其中三省指中书省、门省、尚书省，六部则是尚书省属的六个职能部门：吏部、户部、礼部、兵部、刑部和工部。这个制度意义重，其影响既是历史的，也是世界的——现在国中央政府的部门仍然部，本的则仍然省。[6]

那么，什么是省？

省的本义是宫。魏晋隋唐时期，王朝中枢建筑群的最面（南端）是皇城，有太庙、社稷、官署、衙门。中部为宫城，是皇帝会见群臣之。最面（北端）为宫，是皇帝与妃的私密间，非有特旨严入，所以称为或中。西汉元帝时，为了避皇之的名讳，改为省，从此省通用，或称，或称省，或称中，或称省中。

显然，省，原本是政府。

省成为政府机构，拜汉武帝所赐。此为了从宰相手里夺权，官僚政治为皇权政治，发明了“国两府”的政治制：宫外以宰相为首组成“外朝”，宫以司马为魁组成“朝”，外共理朝政（详见《汉武的帝国》）。

毫无疑问，这是两班子。

两班子是早就有的。汉初，皇帝与宰相分工明确各得其所。皇帝是国家元首，宰相是政府首脑。宰相所为府（相府），机构为曹；皇帝所为宫（皇宫），机构为尚，分别尚、尚食、尚冠、尚席、尚、尚书。很清楚，六尚基本都是管生活的，与相府之十三曹并矛盾。

汉武帝却把这个制度破了。方面，从朝中选调能员担任尚书理政务；另方面，任命司马主持工作参与密谋（西汉“领尚书事”，东汉“录尚书事”）。结果自然是司马和尚书的意见成国策，尚书也由秘书班子成决策班子，相府反倒由决策机构成了执行机构。

国两府由此诞生，尚书的地位也从此改。

，由司马领导主持“尚书事”并正规，领录尚书事也是官衔，以事代制度更非远之计。于是，东汉光武帝刘秀脆建立尚书台，也台阁。从此，尚书再是宫廷秘书或临时事务，而是正式的国家机关。

尚书事（事务）成尚书台（机构）以，国两府就成了制度。但，个国家，两个政府，可怎么办公呢？也很简单：宰相保留官职，政务给台阁。换句话说，三公的相府徒有其名形同虚设，尚书的台阁才是真正的枢机。

因此，到曹魏黄初三年（222），尚书台移宫外，正八经地成为了中央政府。到西晋或刘宋，它又成了尚书省。尚书台为什么能改名为尚书省？因为台和阁都是皇家建筑，只台在省之，阁在宫城之中，所以台阁又台省。改台为省，是换了称呼而已。

中书省的历也差多。

汉武帝让尚书越权去管朝政，原由尚书所收发保管文件的工作，只好派给别，这就是中书。但是，领导主持“尚书事”的司马成为实际的宰相之，权倾朝，炙手可热，皇帝又受了。因此，汉宣帝刘询效法曾祖武帝的办法，用中书去取代尚书，把司马架。

这当然是担任司马的外戚能接受的。所以到成帝建始四年（29），们又把权夺回尚书台。到曹魏时期，由于尚书台移到宫外，宫能没有秘书，边能没有自己，魏文帝曹丕将秘书令改称为中书令，把官署设在宫中，“中书监”，晋以“中书省”。

结果怎么样呢？

如例。宫之中的中书省，逐渐取代宫之外的尚书省成为决策机关，时谓之“凤凰池”。个官员，如果由中书令成尚书令，是被视为明升暗降的。

中书省成了事实的宰相府，当然又行，门省冒了。门省的是侍中寺，曾与东寺和西寺称“中三寺”，东汉末年改称侍中省，曹魏时与散骑省并为“中二省”。到东晋哀帝时二省并，就是“门省”。

门省的本职工作，主是负责皇帝的常事务。但因设在廷，近在帝侧，万机之事，无预闻，又成为新的政府替代者。北朝的门省官，更是成为实际的宰相。

这就是三省的历，重则没有定之规，全凭皇帝。，是东汉重尚书，南朝重中书，北朝重门。到隋唐则三省并重，起成为中央政府。称谓也沿袭汉代尚书台旧例，称为台阁或台省。唐宗时，又把尚书省中台，门省东台，中书省西台。

当然，这时的门省，早已移到宫外。

移宫外的三省三足鼎立。中书和门面对面，门省在东，中书省在西，称两省或北省。尚书省则位于承天门街，在中书门之南，又称南省或南宫。

三省当中，尚书省的级别最，官尚书令正二品，副官左右仆（读如夜）从二品。这当然因为尚书省最早又管事最多，直到隋代仍然是总揽切的机关，颎和杨素是以左右仆的份成为隋的宰相。

尚书省的规模也最，辖六部二十四司。其中，吏部管官员，相当于组织部或事部；户部管度支，相当于财政部兼民政部和商务部；礼部管祭祀和育，相当于文化部兼育部再加神文明建设办公室；兵部管军政，相当于国防部；刑部管刑律，相当于公安部和司法部；工部管营造，相当于建设部兼通部、农业部、利部。

六部的官都尚书，正三品。副官都侍郎，正四品（吏部侍郎正四品）。每个部面还有四个司，司官都郎中，从五品；副司官都员外郎，从六品；其为主事，从九品。六部二十四司，每部第司即为本司，比如吏部第司为吏部司，户部第司为户部司，等等。

这六个部，在尚书省分左右两边办公，两边各有个分管领导和秘书。吏、户、礼为左，兵、刑、工为右，领导和秘书则分别为左右仆和左右丞（正四品）。左右丞只负责协调事务，事则必须向左右仆请示汇报。

除分管领导和秘书外，尚书省还有个总办公厅，都省，也都堂。各部的办公厅，则部堂。六部尚书和侍郎，每天午都到都堂集中开会，午再回本部办公。如果尚书席国务会议，就由侍郎主持工作。[7]

显然，这是个严密而致的系，因此从隋唐到明清基本保持。六部的部数、部名、职能、排序、结构和官衔都没有化，化的只有官阶和权。简单地说，官阶是清代最，权则明代最，但这已是话。[8]

明清两代六部位权重，仅因为经隋唐和宋元四朝的实践，完全证明它是行之有效的行政制度，还因为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以，再有中间环节。六部直属皇帝，共同组成中央政府，当然与隋唐可同而语。

，明清两代也只是名义没有宰相。明的阁和清的军机，其实是没有名分的宰相，或者说是类答答的半个宰相。这当然是皇权政治的胜利，但这种胜利是付代价的，代价就是帝国制度的彻底灭亡。

隋文帝和唐太宗当然想到这点。作为新量的代言，们的事是改制度创造历史。事实们也这样了，而且得很漂亮。可以说，正是由于制度设计的理和成功，们才创造了世界文明。

那么，隋唐政改的之又在哪里？

政事堂

说隋唐，先得看汉。

汉代中央政府的组织制度是三公九卿。三公，在西汉是丞相、太尉和御史夫，在东汉是太尉、司徒和司，们都是宰相。九卿则是九个或九个以的部门负责，相当于政府部。三公有府，公府相当于三省；九卿有寺，卿寺相当于六部。隋唐政改，就是以三省六部取代三公九卿。管为了这天，魏晋南北朝准备了三百六十九年。

这就有了四个问题：第，为什么改？第二，改了哪些地方？第三，怎样改的？第四，效果如何？

先看六部和九卿。

表面看，六部与九卿没有区别。九卿是政府部，六部尚书也是。但，九卿的工作却是政务与事务分。主管国家财政经济的司农就是政务官，相当于户部尚书；负责皇帝行的太仆则是事务官，管的还是皇家事务。